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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去藏区的女记者,真以为自己能帮当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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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另一个“拉姆”》这篇文章被刷屏了。南都前记者、名牌大学毕业生、多个新闻奖的获得者、当了10年调查记者的马金瑜,远嫁给藏区农民,自己开了个农产品店,做得风声水起,还准备带着当地妇女脱贫;并且生了三个孩子……
却被长期家暴,非常惨烈。
马金瑜和扎西
对比当初她一遍一遍接受采访,出现在央视的新闻和纪录片当中,出现在多篇文章里作为生活方式的宣传,这个结局太令人唏嘘了。
幸好,后来她逃出来了,后来还把孩子也带了出来。
今天看到的新闻是,青海警方已介入家暴案件了。
但我这篇文章不想谈家暴问题,也不想分析她为什么这么傻,而是来谈谈马金瑜做的另一件事:帮助当地女性脱贫。
今天下午,南都的几位前同事,出于情谊,自发地帮扶马金瑜母子,帮助她处理迫在眉睫的债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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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采访中,对于马金瑜来说,能够帮助当地女性,是她继续呆在那里的动力,也是她不想离开、甚至不想离婚的动力。
这种观念当然是错的。只有活人,才能帮助别人。你都快被打死了,你的枕边人屡次对你动了杀机了,你还想着,啊,这个村子里还有人需要我帮助脱贫呢,需要我发工资呢,我不能走……这是什么逻辑?
助农电商,是一件很好的事;但千里迢迢,冒着送命的风险来助农,则不可。
年,记者马金瑜在青海贵德县采访中遇到了蜂农扎西(真名谢德成,汉人),47天后,她结婚了。她和丈夫在高原上酿蜂蜜、收花椒、拉黄菇。
年,通过电商,她帮偏远牧区的生态食材找到销路,名为“草原珍珠”的微店也被评为了“微店之星”。
马金瑜和丈夫扎西、从青海藏区来的草原藏族女工们,在兰州书店与读者分享她们的草原故事。 刘忠堂摄
把电商做起来,是依靠马金瑜以前做记者时积累下的人脉,各路媒体大V的传播,并且把她的故事搬到不同的媒体上,一点一点做起来的。不然,一个养蜜蜂的农民的故事,为什么会在央视六台做成专题片,为什么会接受各种媒体采访,为什么会被大学邀去做讲座?
作为一名农牧电商,女记者马金瑜受邀在甘肃农业大学与高校学子分享她是如何将藏区珍宝卖向全球的“高原传奇”。
在一个早期的视频里,马金瑜谈到两人的分歧:两人去收黄菇的时候,看到不符合标准的黄菇,马表示不能要,丈夫很生气。——从商业上来说,当然马才是正确的。
而在她写的《另一个“拉姆”》里,丈夫有一次把她往死里打,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一件事她反对丈夫的意见。
马金瑜被家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丈夫扎西觊觎她的能力,想侵吞她的网店,她的财产。
扎西经常对她说:
“哪一家有女人当家的道理?女人当家驴犁地!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年,马金瑜在接受采访时说:
“在当地,家里谁做主也是一个大问题,在那边的文化下,男人大多都是大男子主义,从不听女人的意见。”
“和牧区的人谈生意,看见是马金瑜出来,他们会问,‘你们家掌柜的呢?’”
“金瑜内地的朋友过来看她,扎西也会不高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男性的自尊心受伤。”
问题是,她谈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为了歌颂她的爱情、她的家庭,歌颂当地的淳朴之风的。
扎西为了抢走马金瑜的劳动成果,越来越积极了。他半夜醉酒,翻墙进来,从房顶上跳下来,把她叫醒,开始找事打架:
“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要网店的密码。他开始下手打得越来越重。”
马金瑜还想着,让丈夫不要打她的眼睛,因为她总想着,
“有眼睛,我还可以写字,养活孩子。”她脸上的紫色印子,那是扎西坐在她身上打的耳光。把电视台的记者同行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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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扎西特别坏吗?不,不是他特别坏,而是,在他所处的环境里,扎西的道德水平只是一个平均值,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比他好。
日剧《直美和加奈子》
比如说,马金瑜的蜂场被一伙人盯上,正是采蜜的季节,“蜜蜂搬走,不然现在就点掉!”他们要把一百多箱蜜蜂用汽油活活烧死。还要一个村支书,掂来了一桶汽油,向她的蜂场工人勒索两万。
村里人说,那个马金瑜,坐在屋子里咋样能挣钱呢?马金瑜曾把村里积压的土豆全都帮村民卖掉了,这就成了她在挣黑心钱了。
一个村民对扎西说,你媳妇把钱管着,你算个啥男人?把一个女人家管不下?治不服?
另一个村民对扎西说,这个啥电商生意,你一个男人做不了吗?非要让一个女人骑到头上?你把她治不服吗?
没错,“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打老婆,是整个地区的传统,你不打老婆,就是被女人骑在头上。会被当作“不是男人”(参加我的文章《我最讨厌的金句:“男人要有男人样,女人要有女人样”》)
日剧《直美和加奈子》
另一方面,当地的劳动,女性占了非常重要的部分。种植各种花椒、各种农作物,都是女人在劳作。马金瑜的店,打包、分拣和发放快递的,都是女人。这些女人既搞种植,也放牛赶羊,还持家带孩子。
但是,这些女工的处境很糟糕:
“几乎每个女工都因为来我家工作挨过打,对于这边的妇女来说,出来工作是要不得的。”
只要加班,“太晚回去她们就会挨打”。而且,很多女工来做工以后,变得不太一样了。“她们自己能挣钱,有了见识,有了主意,说话做事的态度都产生一些变化,家里的男人就更要收拾她们了。”
虽然对她们来说,能够自己挣钱很开心,但被打骂多了,很多人也就不来了。
日剧《直美和加奈子》
以上,你看到这么让人难过的一段,是写于年的采访,是马金瑜极力歌颂这片贫穷而善良、美好的土地,鼓励女孩子们“闭上眼睛,往下跳”的时候。
她依然在美化。
而在年2月6号流传的《另一个“拉姆”》里,马金瑜写的则是:
和我一起工作的藏族女工,大多是这样的,头发蓬乱着来上班,脸被扇肿了;
在巷子大门口,被掐住脖子,膝盖顶住,男人的拳头,一拳头一拳头砸在脑袋上,散落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脸,背后墙上的石灰不停抖落在头发和脸上;
大白天,男人冲进来,手里掂着菜刀,醉得摇摇晃晃,要把这里干活的媳妇砍死……
“嫂子,快来!”“马姐,快来!”我常常是那个劝架、拉架的人。
这里的女人,是挣钱的主力,但是,改变不了她们挨打的命运。一旦她们挣钱多了,也被打得更多了。
马金瑜被打惨了,要离婚,丈夫不让,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做不了这些事,我一个人也养不活三个孩子。”
马金瑜有半年没有回青海,还在支撑着网店,借钱进货,给还在坚持的工人发工资,交库房房租,交孩子学费,交顺丰运费……丈夫找了一个保姆带孩子,保姆费、孩子抚养费、廉租房的电视、油烟机,孩子感冒住院……所有的,都是马金瑜在承担。
这个故事,大家都看过,我就只说到这里。
说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命运,而是一个地区所有女性的命运。
图片来源网络
我看到很多人责备马金瑜,为什么要跳下深渊;她有值得责备的地方,但是,她不跳之前,那里也一直就有一个深渊,女性就在那个深渊里生活着啊。有没有可能把这些女性从深渊里拉出来呢?
马金瑜希望帮助那些女性,可惜,假设她能持续给女性发工资、假设她能有这个能力,这个做法,也已证实了没有什么用:
因为,女性丝毫不会因为多了一点财产而提高地位,反而会被打得更惨,财产也只会归到丈夫的麾下。
《如果岁月可回头》
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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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不是地图炮。
而是放在全中国、全世界的极贫困地区,都相似。
普利普新闻奖得主讲述女性的绝望与希望的一本书《天空的另一半》(尼可拉斯·克里斯多夫和雪莉·邓恩)里面说到一个故事,说的是,男性如何剥夺女性的劳动成果,在女性大获成功之后,所有人的收入都变少了。
《天空的另一半》
他们有一个朋友在做一个联国在尼日利亚的赋予女性权利的计划。在尼日利亚,妇女们种植树薯,这是当地主食,多余的还能拿到市场上卖。救援工作者就想,给她们更好的树薯品种,她们就可以有更多收成,就可以赚更多钱。
当地女性原本种植的品种每公顷出产公斤,通过这些机构协作,引入另一个品种后,每公顷出产了三吨。但是,这么大的产量,女性来不及收,来不及处理,男性是不会来帮忙的。
救援工作者引进了加工设备。但是这一树薯品种产生的污水中的有毒元素更多,于是,救援工作者又给他们引进了污水处理系统,来避免污染地下水。经过艰难的努力,所有问题都由妇女们和救援者们共同解决了,树薯丰收,女性赚了很多钱,大家都很高兴。
但因为女性赚了钱,男性从此不让女性种树薯了。他们自己种,把女性踢出了树薯种植。收成以后,那些钱男性都用来买酒了。最后,救援工作者们发现,妇女的收入,比没有人帮助之前还要少了。
农业女性化改变了非洲农业生产里的性别角色,但妇女仍然受到了旧有性别障碍的牵制
巴基斯坦的小额信贷组织“奇迹基金会”是一项反贫穷计划,以妇女为主要对象。原因之一,是因为贫穷的受害者往往是女性。原因之二,最深重的苦难不仅是收入低,而是男人乱花钱。一个家庭里的钱主要是由丈夫掌握,孩子可能因为没有5美元买帐篷而死于疟疾,但不影响父亲每周花5美元饮酒作乐。
他们调查了13个国家的极贫困家庭发现,最贫困的家庭花在酒、妓女、糖果和丰盛大餐、炫耀性的费用,是子女教育费用的十倍。这个调查还发现,
“在世界大多数地方,就连最贫穷的年轻男人,不管是单身或已婚,都在妓女上花不少钱。”
“要是贫困家庭能够多在子女教育上投资点,哪怕跟他们花在啤酒上和妓女上的一样多,贫穷国家的未来就能有突破性的转变。”
Africa农作物生产中的女性劳动力投入(图源:WorldBank)
在一些调查中已明显看到得到,把钱投在女性身上,她会用这点钱来改善孩子的健康,孩子的身高体重都明显比对照组增加了。
另一本书《女性的天空》,是MelindaGates写的,她就谈到了一个案例:在制定农业策略的时候,基金会的一位管理者Catherine,负责的是性别议题。BillGates很不高兴,他认为,我们有专门的性别议题,现在谈农业策略,提高粮食产量,解决大家吃饭的问题,为什么要受这个性别议题干扰呢?
Catherine据理力争,说,
“下次你再开车去非洲农村时,朝车窗外看看都是谁在地里干活儿。农村地里全都是女人在干活。如果你们只了解男人的想法,是因为他们才有时间出来开会,才有时间听广播,也只有他们有这个权力。”
耕种的主要都是女性,但以往所有的信息都是提供和方便男性的,男性却不种地,所以收成很低。
BillGates听从了这个意见。
当意识到女性才是主要的农民以后,相关的研究者收集女性的喜好,发现她们喜欢高度适宜、烹煮时间适中的稻种。专家们还摸清楚了女性听收音机的时间,因为如果播出时恰好是男性掌握调频,女性就学不会种植新品种的一些窍门,生产率就低了。
图源:Diinsider
在当地,还有一个问题,丈夫会殴打未经允许就出门的妻子,妻子没有资源、没有银行账号、也没有储蓄。基金会们开始与丈夫们交涉,给妻子们争取了十到十五分钟时间,让妻子们参加女性农业互助小组,条件是,她们能提高你家的收入。
女人们在这些互助小组当中,得到了以前男人们享受的培训。可惜,以前培训男性没用,因为他们并不工作。培训女人前,没有一个女人家里的粮食够吃一整年的,但培训后,几乎所有女人家里都有了余粮。
图源:pambazuka.org
这些例子还有很多。大家可以参照一下,如果要给极贫困地区的人扶贫,尤其是当地女性扶贫,障碍是什么?障碍不是贫瘠的物产和资源,而是当地的男性。
而且,上面列举的这些慈善项目,有他们当地政府深度参与,也未能真正完成和实现。
如果要让一个贫困地方致富,关键之一是,找到合适的项目;关键之二是,由女性当家作主。第二条比第一条,难一百倍、难一千倍。那些给家里赚钱的女人,依然要挨打,依然要把钱给丈夫去找妓女,依然看着孩子饿得嗷嗷待哺,赚再多钱,也不过是让丈夫多喝几瓶酒罢了。
男女不平等,是比一切阶层不平等更大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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