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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爷爷讲述抗战期间随省政府内迁永安的那
小时候,祖父、父亲闲暇时把盏话旧,叔叔、姑姑们逢年过节相聚,常常提及曾在永安的那些旧事,以至让未曾经历那场血火岁月的我,对永安这地方充满好奇。在抗战胜利60周年、70周年之际,我先后专程前往永安,探访抗战遗址,尤其是当年省卫生防疫大队旧址萃园书院,所见所闻,百感交集。
一、举家仓皇赴永安
年4月,日寇从金门海上入闽,攻占厦门。福建省政府经中央行政院批准,从福州内迁永安。我祖父时在省民政厅工作,先期随省府撤离。短时间内,省府移至永安古城的文庙内,民政厅在水井街,40多个厅、处、局等机构挤进永安城内各处临时租用的民房中办公。
省主席陈仪及军、警、法、检、教育等机构迁入近郊的吉山村。东南一带沦陷区不愿做亡国奴的抗战人士,尤其是进步文化人士源源不断前来,偏僻的山城、小村,骤然成为全省乃至东南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中心,成为我国三大抗战后方之一。
我父亲年考入省立福建医学院,随校迁往沙县。日寇从海上攻陷厦门,随即兵临福州城下,市民纷纷出逃,患病的祖母仓皇间带着年幼的叔叔、姑姑等7口人随难民“走反”,从南屿出城,经水口、延平、沙县,历尽艰辛抵达永安,在战火中,与祖父团圆,所幸无人伤亡。一家人从此在永安落户,度过长达7年半的抗战岁月。
我父亲在沙县就学,与医学院同学一道翻山越岭数十公里到夏茂购买毛边纸,印制抗战宣传品,为参加敌后后援会组织的文艺演出,利用课余时间,到当地戏班学拉二胡,这一爱好后来伴其终生。随后,他与高年级第一、二班同学共20多人组织省抗敌后援会的战地宣传队,发扬“笠剑精神”(头戴斗笠,腰佩短剑,到民众中去,号召大众投身抗战),出发到永安、南平、闽南、莆田一带农村进行抗日救亡宣传,采用歌咏、街头剧、独幕剧、诗歌朗诵以及化装游行等形式,呼唤民众投身抗战。
他们到过八闽的许多乡镇,每个人脚上都起了层层血泡,有的队员过于疲惫在驴背上睡着了,摔了下来,二话没说爬起来接着赶路。一路风尘,啃地瓜干、睡稻草铺,在艰苦的环境中宣传抗战,磨炼意志,历时3个多月才回校复课,经历了他们一生永远难忘的一门大课。
我的叔叔、姑姑们当年还是七八岁至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在永安临时开办的大棚学堂里接受教育,参加童子军训练,与当地小伙伴们一起上山挖竹笋、下河捉鱼虾,度过一生难忘的少年时光。据二叔回忆,他当年在永安一中上课,我家与福建辛亥首脑、临时参议长郑祖荫老人比邻而居,郑老和蔼可亲,手把手教他写过毛笔字。参议会在一旧体育场旁边,有一大会场,常举办舞会,并有美国兵参加联欢。
燕溪之上只有一条摇摇晃晃没有护栏的木浮桥,每回过江都提心吊胆。陈培锟、高登艇、郑贞文等先生都是祖父的良师益友。二叔后来参加进步学生运动,新中国成立后考入福州大学教育系(后改名福建师院,年又成立现在的福大),毕业后到复旦大学读研,后长期在高校工作。
二、战火弥漫中的永安
永安的抗战岁月是不平静的。日军为摧毁东南沿线我军民的抗战意志,从台湾新竹机场和东南沿海的航空母舰上,轮番出动海、陆远程轰炸机,对永安城区、省府机关驻地吉山、南平、沙县等地,进行了长达数年不间断的狂轰滥炸。在凄厉的警报声中,迅速逃避,躲进防空洞,或为当年每家大小的生存必修课。日寇的狂轰滥炸,并未动摇我军民的抗战决心。大家更加团结,同心抗战。经历过永安抗战岁月的许多人,在战火中结下了深厚情谊。永安人民为抗战付出了巨大牺牲,他们以淳朴博大的心胸接纳了来自各地的抗战人员。抗战期间,大批文化人聚集永安,呼唤全民族团结抗战,永安的抗战文化异常活跃,曾有30多个出版、印刷单位为文化抗战服务。诗人马光桢满怀忧愤写下“燕雀吞声残粒下,江山饮泣夕阳中”。著名词曲作家、国立音专校长卢前在“不夜音专”创作了不朽的《永安秋夜》,由尼哥罗夫谱曲,风靡一时。
燕溪水,缓缓流,永安城外十分秋。月如钩,钩起心头多少愁!潮生又潮落,下渡照孤舟。吹南管,长夜何漫漫,有人正倚栏。明月好,好月供谁看?一笑回头问吉山,山中流水几时还?潇潇落叶袖生寒。山不语,水向东流去,写出愁人句。愁人句,今宵却没安排处。
永安吉山村定和宅门口“抗战到底”的标语
三、战乱期间起瘟疫
日寇侵华期间,置国际公约于不顾,在我国大规模使用生化武器,大量生产鼠疫、霍乱、伤寒、副伤寒、炭疽、赤痢等病原,利用炸弹、炮弹或人工等手段散布。日军有多支细菌战部队分驻在本土、新加坡和我国的东北、北平、南京、广州等地,并在我国至少47个城市设有支队,实施细菌战。日军在中国实施细菌战长达12年之久,受害区域波及福建、浙江、江西、广东等20个省、市、自治区,是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细菌战。
战乱期间,随着人员大量流动,永安城乡瘟疫四起。年,日军在浙江宁波空投鼠疫炸弹,造成当地鼠疫大暴发。福建省财政厅某秘书的家属在浙江感染腺鼠疫后,为避疫逃到永安,引发永安鼠疫首次暴发。
民国三十年()1月,永安发生腺鼠疫,感染后病死率达%。数月间疫情迅速波及城关北门晏六街、仁义街、中华路、中山路、太平街、新华巷一带,丽华商店一店员发病死亡,翌日店东张惠泉死亡。查永安相关文档,在抗战之前,本地并无鼠疫疫情之记载。当年11月,城区鼠疫再起,患者无数,死亡30人。是年,永安洪田乡山顶坑自然村亦发生瘟疫,短短一个月,死亡14人。
永安魏启东先生在“永安文史资料”年第7期《战时永安的疫情》中写道:“年3月又发生鼠疫流行。同年12月,因日本飞机投下鼠疫杆菌,中山街、衙后街发生肺鼠疫数起。”疫情波及太平乡及仁义乡的山边、泥路、大同等村。年,疫情又在城关北门、水东口、民权、上坪、中山路、新桥头、上吉山、下吉山等多处暴发流行。—年间,永安腺鼠疫多次暴发,疫情波及2个区、5个乡、13个街村,共发病人,死亡人(引自《福建省鼠疫流行史》)。
各种瘟疫四处蔓延,群众畏之如虎、人心惶惶。面对日益严重的疫情,有关当局加强应对,成立了“永安防疫委员会”,并全面实行外来人员入境检疫制度。当时,永安境内的防疫力量有:省卫生防疫大队(吉山萃园书院)、省卫生试验所(设在下渡,为省府民政厅卫生处直属机构)、医院(医院前身)等。当时这些处所军警林立,戒备森严,主要任务是负责全省可疑材料的细菌病理检验,医疗救治,同时还在资金和物资条件极其匮缺情况下,因地制宜地生产出各种疫苗,尤其是人用鼠疫活菌苗,除供应本省外,还支援浙江、江西、广东等省,为东南后方战时防疫做出重要贡献。多处遗址目前仍存,吉山萃园书院当时是省卫生防疫大队驻地,目前已被列为国家级文保单位。后山有一防空洞,是当年防疫人员亲手所挖,用以储存药品、疫苗等,以防空袭。
永安疫情震动朝野,国民政府中央卫生署紧急拨给福建省府鼠疫防疫经费法币万元。当局出动军警和卫生防疫人员,把守城门路口,强制过往人员、群众注射预防鼠疫菌苗,并将患者强行送下渡隔离,死后尸体概不发还,强制集中焚埋处理。同时,省府还首创灭鼠奖励制度,每只奖励大米4小两,这在战时粮食饥荒的情况下,具有很大激励作用,收效显著。同时,防疫人员还对水源、公共场所、店堂旅馆等处进行重点检疫。瘟疫与战火结伴而来,先后有鼠疫、天花、霍乱、回归热、伤寒、炭疽、乙型脑炎、疟疾等疫情大肆流行,省卫生防疫大队开展了艰苦卓绝的防疫阻击战。
永安吉山村萃园,国民政府福建省卫生防疫大队旧址
四、硝烟散尽余音犹存
硝烟散去。年,福州光复,国民政府福建省主席刘建绪命令各机构务必于当年11月25日前迁回福州。就要离开战斗7年多的永安了,大家依依不舍。音乐家蔡继锟在永安娶妻生子,结婚日夫妻种下两株桂花树。但爱妻在战火中不幸离去,一株桂花也离奇枯亡,蔡先生行前抱定桂花树痛哭不已。徐君梅先生写道:“再见吧,永安,再见了,吉山,再见了,亲人!有生之年我一定还有机会故地重来。”半个多世纪后,当年曾经在永安抗战的老人,尽管他们或远住祖国各地,或旅居海外,但每当回忆同在永安抗战的经历,无不百感交集,谈及痛心处,泪流满面。
作家王西彦(—),抗战期间曾在永安。抗战胜利后,—年7月间居住于福州龙山巷,创作了《还乡》等三部长篇小说,并为当时《星闽日报》撰写长篇连载小说《进窄门的人》。年夏在福州经历了一场颇为惊险的台风,楼房吱吱作响,作家从楼上搬到楼下,晚上就睡在饭桌上。台风仅刮了两天,停电却长达一周。作家在文学回忆录《乡土·岁月·追寻》中写道,在一座三进五开间的大院落里,旁有附属的楼房,从第二进一扇边门出入,是依傍“看不见”的灵山(也称龙山)地势构建的,楼下只有半间,楼上倒有两间,有点“上重下轻”似的夹在两座大宅院之间,坐落小巷深处,闹中却显宁静……
王先生所描述的窄门老屋,实际上是他当年客居的龙山巷(新中国成立后重编门牌3号或4号)的“郑寓”。郑,即郑贞文先生,曾留美学习化学,省府迁永安期间任省教育厅厅长。厦大校歌歌词、元素周期表上的元素汉字,都是他的杰作。龙山巷3、4、5号三家均属郑氏及其族人所建,最早在3号,其先人曾获翰林,并有一黑色金字大牌匾高悬于大厅堂上,至“文革”期间才被毁。郑贞文先生的故屋依山而建,房屋格式与以上所述相同。郑先生是福建文化教育界名流,王先生作为知名作家,两位抗战期间流寓永安的文化界名人同居一寓,也算奇缘。
经历过永安抗战的老人们,在相聚或回忆中,常说他们难忘“吉老”。所谓吉老,是对“吉山老酒”的简称。抗战时期,大家从全国各地涌到永安来,开展轰轰烈烈的抗战救亡活动,在纵谈窗外大事时常有“吉老”,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常有“吉老”,在欢庆胜利时更少不了“吉老”。音乐教授陆华柏年重访永安吉山,曾写下《六角亭》组诗,其一曰:“纵论古今天下事,无米之炊亦寻常。幸得赊欠有小店,老酒花生醉黄昏。”
和平时期走在吉山村的古石巷内,饶有兴趣地听当地友人介绍一处处抗战遗址,小村内当年竟有省府主席公馆、省教育厅、省立一中、闽浙赣三省高法、高检合署办公处、防空协会等几十个省级机构。辛亥老人陈培锟当年任防空协会干事长,在文川溪畔榕荫亭写下对联:“渔舟夜泊网收月,樵客晚归笠带云”。站在古浮桥上,望天边残阳如血……永安,城虽小,却承载着历史的重托,闪耀着古今文化交汇的耀眼光芒,其抗战文化,对东南,对华夏,对世界,都是独特、悲壮而带着传奇色彩的。
(《闽都文化》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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