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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飞渡人物景荷荪李赋萧王玉彬丁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这句诗用来形容张郁廉和多位好友的交往尤其贴切。张郁廉在年进入燕京大学结交了多位好友王玉彬、李赋萧,还有主修化学的景荷荪······由于时事的动荡,几位好友不得不相继转校。而后她相继结交了丁志伦和罗协邦,在战乱奔波中,好友们短暂的相逢处处体现了友谊的温情和无私,她们相互帮助,扶持,共同度过无依的艰难岁月成了一辈子的莫逆之交。由于局势,好友王玉彬、李赋萧、景荷荪留在大陆,尤其李赋萧在文革中身亡,景荷荪在抗战胜利后短暂相聚后再无音讯,令人唏嘘。

文字摘自张郁廉自传《白云飞渡》年-年

年9月我进入燕京大学医预系一年级。生物、理化和数学是主修科,国文、英文和体育为必修科,选修科我选的是社会学。社会学由雷洁琼博士(同学在背后多以“老处女”称呼她)讲授。社会学的课本、讲义全用英文写成,讲课也用英文。新生最吃不消的,是每次课后她还指定一些英文课外参考书,指定页数,让我们到图书馆阅读,下次上课时前五到十分钟举行小考。医预系新生中选修社会学的,除了我、王玉彬、李赋萧,还有主修化学的景荷荪(她是李赋萧高中时代的同学和好友,两人都来自陕西西安)。面对社会学科的重重困难,我们这四个新生想出化解之法:分工合作,把雷教授每次讲过的课本及参考书的内容分成四段,每人负责一段,将英文译成中文,找出重点。下次上课前,约好在小山坡上的钟亭聚齐,每人按次序将准备好的内容讲出来,一起讨论,熟记,再去上课。亏得选读讨厌的社会学,我才有机会认识了王玉彬、景荷荪和李赋萧,因此结缘,成了一辈子的莫逆之交。

第一年功课的压力很大,尤其是数、理两科,教我叫苦连天。因为慕贞女中重文轻理,做理化试验的设备简陋不全,虽然经同学介绍,请了化学系三年级的学长赵锡霖(哈尔滨老乡)给我补习,也难立即见效。生物科由医预系导师博爱理博士亲自执教。第一次上解剖科,她拿青蛙做标本,先剥掉青蛙的皮,再开腔研究内脏,把我吓呆了。教数学的是英籍白发长者MissHankok,她强调,小数点后边二三位数,都要保证准确无误。她说,将来你们做了医师,为病患诊断病情,写处方不能有丝毫马虎,因此,必须从现在就养成良好的习惯。

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分吃力的医预系一年级,成绩平平。眼看医预二、三年级的课业将更繁重,自己势难支撑;加上燕大是私立“贵族学校”,学费和其他开销比其他大学高出许多。学医要八年,协和医学院的实习费用也很高,而自己的经济来源已成大问题,将来的处境更加难测。我左思右想,决定放弃学医,由理学院医预系转到文学院教育系。我这样安慰自己:做医师或做教师都一样是为国家服务,为老百姓造福。我做出这个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桂云就读北平女师大学教育系的影响。

办妥转院转系手续后,漫长的暑假开始了。自从日军侵占了东北,我有家回不去,而况瓦娃过世后,我也没有“家”了,便留在学校,参加暑期补习班,选修教育系的两门必修课。暑假留校的学生不多,女生都集中住在二院,我和景荷荪同一个房间,我们本来就认识,住在一起更增进了友谊。她坦率地说出她的家庭情况和一些困扰她的问题。景荷荪是陕西人,身材高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的小嘴,说起话来那副认真劲,让人一见难忘。她不喜打扮,朴实中透出淡雅。她不但外表动人,且为人纯真、热诚、善解人意。从背后看,有同学误认她是我,大概是身材、高矮和走路的样子俩人有相似处。白天因为选修不同的课,不在同一教室上课,下课后回到宿舍,两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减少了在异乡的寂寞。

张郁廉(左一)、孙桂毓(桂籍弟弟)(左二)、李赋萧(右一)、景荷荪(右二)

荷荪告诉我,她是独生女,十余年前她父亲任陕西省教育厅长时携一女子不辞而别,抛下她们母女,从此渺无音讯。母女只好搬进伯父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十分难捱。母亲又染上吸食鸦片的恶习,更是雪上加霜。她就读高三的时候,经她家世交李赋萧的舅父、著名报人张季鸾先生的介绍,通过通信认识了刚从德国留学返国、在南京任职的年轻军官谢承瑞,不久即论及婚嫁,以书信订了婚。但两人未见过面,毫无感情可言。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荷荪和一位男同学在未名湖划船。还有一次,在图书馆看到划船的男生和荷荪面对面坐着,打听出他名叫周夔洲,荷荪的同系同班同学。荷荪对我袒露,他们相识已一年多了,她不爱谢,喜欢周。就在这个时候,荷荪的未婚夫谢承瑞来到北平燕大,他此来经过周密的计划,先在校门外租了一间民房,言明住两周。梳洗整齐后,再到宿舍来见荷荪。他的到来没有给荷荪带来惊喜,她已猜到,他的目的是说服她转学南京,进而早日成婚。谢承瑞已三十岁出头,长荷荪十多岁,虽比荷荪矮小,但神采奕奕,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谢在南京军事教导团任职,后升为团长,并在中央大学教授数学。他带给荷荪的礼物是名贵的化妆品和色彩鲜艳的衣料,而这些,却是荷荪最不需要也最看轻的。白天课后和中、晚饭时间,她打起精神陪伴谢承瑞,回到宿舍以后便匆匆换上深色蓝布旗袍,抱着书本,说是到图书馆去读书,到宿舍关门前一刻才赶回来。我曾半开玩笑地警告荷荪:“假若让‘小谢子’知道,或者撞到,他会枪毙你!”我设身处地,能够理解荷荪的矛盾和痛苦,但她怎能毁掉已成定局的婚姻?别无选择的景荷荪,在年大二第一个学期结束,放寒假时,离开燕大,转学南京金陵女子大学。不久,她来信说,决定和谢承瑞结婚。

另一位同学兼好友李赋萧,也步荷荪的后尘,转学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医学系。李赋萧沉默寡言,好学不倦。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伯父李仪祉是有名的水利专家。舅父张季鸾先生,一生献身于报业,立志办一份不依赖党派、不接受津贴、完全自主、纯由文人论政的政论报纸,被誉为“中国报人典范”。年(民国15年)《大公报》在天津复刊,年刊行上海版。这家出版于年的报纸在张先生领导下,主张报业应维护国家利益,报纸为公众的论坛,应促进社会改革,并在享有自由并承担责任的前提下发表政论。从“九一八”至“七七事变”这个特殊时期,张先生在《大公报》发表有关中日问题的文章,计有数百篇。这家报纸的社论和文章,在当时不但领导社会舆论,广受国人所肯定,也因其巨大影响力,间接产生扭转危局的作用。

张郁廉和王玉彬(左一)

和我以及李赋萧、景荷荪在校交往较多并建立起纯真坚固的友谊的,还有王玉彬。她是福建长乐人,我们之中数她性格最务实,考虑最周到,思想与行动永远配合,处事待人,应付环境,都比我们干练,拿得出主意。尤其难得的是不自私,处处以助人为乐。她的数理科成绩最好,一年级时,数学是医预系主修课,她经过考试被批准免修。王玉彬的姊妹兄弟众多,她也因为燕大学费高,家里无力负担,加上北方局势日紧,各校学生频频罢课游行,要求政府对日宣战,她也仿效她们,在年转学南京国立药科大学。这么一来,四个好朋友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燕大。

年-年

年9月,武汉各学校开课,我申请进入私立华中大学和国立武汉大学四年级。这两所大学都在武昌,要从汉口乘渡轮过江去上学。住进武汉大学女生宿舍时,天气渐凉,我所带的衣服,加上桂云给的一条薄被,不够御寒;另外,我染上疟疾,发高烧,忽热忽冷,全身颤抖,头痛欲裂。这种病很难根除,曾纠缠我多年。战时到过后方的人,多患过疟疾(四川人称“打摆子”),有特效药奎宁药片,但此药十分伤胃。

各地流亡学生都集中到武汉,各找出路。许多青年人结队到陕北延安去了,燕大同学中,我知道的有王若兰、吴贵宜、龚普生、龚维航(龚澎)等。年以后,这些同学都成了中共的要人,尤其是龚氏姊妹(龚普生、龚维航)及吴贵宜(吴清),他们都担任过外交部的司长。龚普生还嫁给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章汉夫。龚维航一直做周恩来的机要秘书,随同访欧、美。男同学王汝梅(后改名黄华)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埃及、加拿大等国大使。

还有不少男同学,后来响应政府“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投笔从戎,到云南昆明参加青年军。我留在武汉,一心想毕业以后找事做。就在这时,我和王玉彬在汉口重逢,她也是由南京逃难来的,住在女青年会。多了一个朋友,心中觉踏实许多。10月,景荷荪抱着不满一岁的女儿谢尊一,随同大批军眷从南京乘船疏散到后方,途经汉口,要到四川泸州投靠她的叔父。谢承瑞已升任教导团团长,负责留守南京。兵荒马乱中,荷荪和玉彬及我,在汉口虽仅相聚数日,但已觉极为难得。前途茫茫,大家都有朝不保夕之感,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善解人意的荷荪看我身上衣服单薄,她巧妙地笑着说:“从前你喜欢我这件短外套,我不舍得给。你看,我现在有了这件更漂亮的长大衣,假若你还喜欢,这件短的就留给你,好不好?”那件外套对我来说最有用了。她临行前又悄悄塞了些钱给玉彬,嘱她代买围巾、鞋、帽、手套给我御寒。她到了泸州后曾写信劝我速离汉口去泸州,信中说:“只要我有一碗稀饭,也是由我俩分吃。”

程应鎏也随流亡学生来到汉口找我,他邀我同他返江西九江家乡避难。在北平时,赵锡霖邀我同赴德国留学,我拒绝了。这次程应鎏提出邀请,我不知如何处理。适逢桂籍因工作关系路过汉口,我就让他俩相识。两人经过长谈,程应鎏留下长诗一首,黯然乘船离去。40余年后,我于年到北京探亲,并参加了燕大创校70周年庆典,从同学郭心晖口中得知,程应鎏曾打听我的下落。郭还告诉我,程应鎏和李宗瀛的妹妹结了婚,现住上海。不幸的是程应鎏患了鼻癌,病况严重。我到上海玉彬家后,按址写了一封信给他,告诉我的近况,并说我离沪在即,无法去探望他们了,信中没有提及他患病之事。

年-年

这年头,逃难到重庆的人太多,加上敌机狂轰滥炸,焚毁的房屋太多,到处可见简易的竹屋和茅舍。一般公务员、学生和老百姓,衣着以朴素实用为原则,男人多穿“罗斯福布”(美国援助的绿色棉布)制的中山装,女人穿阴丹士林布(深或浅蓝色棉布)缝成的旗袍或衣裙。而我所穿的衣服算得“讲究”,上班多半穿滚缎边的旗袍,配同色的毛衣或外套。我还有一件颇为“名贵”的“海福绒”大衣和玻璃丝袜,这些在战时的重庆买不到,是王玉彬托她的好朋友虞春富代买的,虞的先生担任飞行员,经常往返港、渝,可以买到这些。玉彬这样做,理由是我在外国机关做事,穿着一定要体面些。她也从汉口到了重庆,在重庆卫生署药品管理委员会工作。她有实干能力、为人热心,在多难的重庆多亏有这么一位知友,多方面关心照顾我。

我在汉口时王玉彬介绍我认识的罗协邦也逃难来到重庆,她已和“飞将军”易国瑞结婚,两人都是湖南人,情投意合,成就“英雄美人”的姻缘。朋友们常开玩笑说,易国瑞是“开着飞机苦追,才追到协邦”,不过,也经过不少波折。易原有妻室及两名子女。

南京失守后近两年,景荷荪得到国防部正式通知,其夫谢承瑞团长

在南京被围一役中殉职。随后,荷荪毅然把女儿尊一留在泸州,只身赴成

都,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由南京迁来)续读化学,毕业后留校任助教。

李赋萧也在迁校成都的中央大学续读医科。我收入较丰,每月都汇款资助她们。与谢承瑞同在教导团任团长的钮先铭,在南京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避过劫难,逃至一庙宇中躲了八个月,然后化装逃出,到后方去寻找他的妻儿。千辛万苦找到时,妻子已改嫁他的赖姓好友!这是谁的错?又能怪谁?战争造成天人永隔、妻离子散的人间大悲剧!他以后在香港和谢承瑞的妹妹谢承美结婚,并写了一本有关的书,名叫《大江东去》。

桂籍由前线返回重庆后,在军事委员会顾问事务处任职,他住在离上清寺不远的国府路,和他的同事刘在勤(也是哈尔滨籍)、丁志伦夫妇分租一栋民房。刘、丁两人都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学生,已育有一子一女(刘宇、刘樵)。刘在勤和刘德成、孔祥集同时毕业,丁志伦读工大预科,年纪不满二十岁就出嫁了。刘、丁两人热诚好客,哈尔滨工大、法大在渝的同学经常到他们家聚会、“打牙祭”,我也在那时认识了他们。后来,为了躲避日机昼夜不断的轰炸,国防部眷属被疏散到重庆附近的小岛——唐家沱,有轮渡往返,刘府也迁居唐家沱,和张剑飞、马熙诚两家合住一栋两层楼房。张、马是学俄文的,都在军委会顾问处工作。刘在勤被调到成都空军单位服务时,丁志伦已怀上第三个孩子,即将临盆。刘在勤到任后两三个月,有一天清晨,同住成都励志社共一寝室的同事,睡梦中忽闻枪声,惊起查看,发现刘仍卧床不起,原来被枪击中要害,气绝身亡。查不出死因,到底是他杀、自杀或枪支走火,一直成谜。朋友们深感惋惜,丁志伦更是痛不欲生,拒绝饮食,哭闹不休,由我和工大谢之熙太太黄静轮流陪伴。轮到我看顾她时已是下半夜了,志伦忽然向我要水喝,我很高兴地倒了一大杯水给她。没想到,她趁我不注意,竟扯下颈上戴的粗重金链子,吞进肚子,还喝下一瓶“来索”消毒水,把嘴巴、喉咙、食道烧伤了,医院急救。她精神更加恍惚不安,胡言乱语,哭笑无常。庆幸的是金链子第二天就排泄出来了,没有伤及内脏。她的情绪也随着遗腹子小钢的出生而稳定下来。伟大的母爱使她毅然担负起独自养育三个幼小子女的重责。战时的生活原本就艰苦,她的处境更加困难了。

这期间对我而言还有一件“大事”。丁志伦知道,能干的药剂师王玉彬是我的好朋友,再三要求我介绍她俩认识。她想请玉彬帮忙,拿抚恤金当本钱,托人在香港代购一批西药,在重庆转售,赚取二三倍之多的利润。桂籍知道这桩事,坚决反对。最初玉彬也不肯,说这是“卖命钱”,她不能拿来冒险。经不起丁志伦苦苦恳求,玉彬的口气松了,但说只能用抚恤金的半数。就这样,玉彬开好药单,转托虞春富的飞行员丈夫飞港代购。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香港陷敌,日军占领了香港。虞春富的丈夫滞留香港,情况不明,消息全无,急坏了我和玉彬。我和玉彬商量,决定先不告诉丁志伦,两人设法筹足款子,再还给她。第二天,玉彬匆匆跑来找我,让我马上到唐家沱把丁志伦手中存的抚恤金余款全部拿来,她在重庆当地买进重要的进口药品。不数日,重庆的药品价格,因香港货源断绝而飞涨数倍。玉彬不但把丁志伦的本钱全部还清,还赚了不少钱,都送给了她。

年-年

启化小学规模有限,校舍用作教员宿舍,每家两间,梅校长一家也在内。男生和单身男教员则借用离陕西街和华西坝不到半里的文庙,还算方便。多男生挤在各庙室双层木板床上睡觉,大成殿则用作餐厅,就这样,勉强解决了男同学的食宿问题。战时生活越来越苦。成都人口骤增,电力不足,只好分区轮流停电,先是每四夜停电一次,后来每三夜停电一次。晚间学生集中在礼堂,学校发给菜油灯用以温习功课,但油灯下看书效果不佳。再就是人人营养不良,疾病丛生,医药又缺乏。我当时身体瘦弱,极度贫血,低头弯腰头晕眼花,甚至晕倒过几次。多亏成都不是军政要地,日机很少来空袭,免去跑空袭警报之苦。另外,成都有我的好朋友景荷荪、李赋萧、罗协邦,还有孙桂毓,他们尽心尽意地照顾我。景荷荪已再嫁,丈夫是湖南籍的营建商何远经先生,何不到40岁,为人正直忠厚,婚后生活美满。荷荪还在金女大任助教。李赋萧医科毕业后,医院做实习医师,并有了男朋友王培仁,他也是医师,两人情投意合,已有结婚的打算。罗协邦由重庆迁居成都,是因为其夫易国瑞调职,到成都郊区新津飞机场任场长。协邦曾抱着一岁多的女儿易榕青到燕大来看我。我毕业前,协邦生下长子易正宇,派吉普车接我到新津住所吃满月酒。

在成都回炉当学生,生活虽然清苦,却是一生中最轻松愉快的一年。好友们知道我哪天没有课,就到学校来看我,不忘带些食物和必需品。每个周末,我固定到荷荪家住上两晚,周一再返校上课。荷荪的家舒适雅致,在那里无拘无束,感觉实在好。住所是一栋两层小洋房,前后有院。每个周六一下课,我就迫不及待地往荷荪家跑,一进门就闻到炖肉的香味。荷荪悠闲地坐在客厅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细心炖煮浓郁的肉汤,供我进补。荷荪永远是那般善解人意、真诚亲切、从容不迫,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学校伙食很差,主食仍是难以下咽的“八宝米饭”和炒空心菜,偶尔有几片肥猪肉。周一清晨返校时,荷荪总不忘让我带一罐熬好的猪油,每餐往热饭中加一匙猪油拌酱油,滋味至今难忘!另外,每天午餐时,学校厨师特别会为我蒸一小碗猪肝,这也是荷荪看我严重贫血而商请校方提供的。何远经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不慌不忙,话不多,也像荷荪一样,待朋友肝胆相照,对荷荪专一,爱护备至,十分顾家。他从事营造业,每日很忙,有自用三轮车一辆上下班,每次他返家时,老远就听到三轮车的叮当声,这是他先通知家人:我回来了。有一次,我在荷荪家,荷荪预备了一桌丰富菜肴,嘱咐何远经早点返家共进晚餐,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荷荪见菜饭凉了,一次一次拿去再热,端进端出,等得实在不耐烦了,脸越绷越紧,争吵有一触即发之势。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叮当声,主人回来了。我躲到一角,不想参与纷争。只见荷荪态度忽然大变,笑脸迎门,嘘寒问暖,端茶递巾,愉快地招呼大家就座进食。事后,我问荷荪为什么那么“虚假”,装模作样?荷荪说:“假若我不忍耐,这顿饭大家还能吃么?过去就算了,要多为他人着想。”遇到李赋萧值班的周末,她不能外出,我和荷荪会带去肉、菜、医院宿舍,炖上一大锅罗宋汤或大锅菜,大家又吃又喝又唱,其乐融融!住在学校,晚上饿得发慌,耿曾荫会带我溜出校门,到街口摊贩处买个烧饼夹猪头肉或猪耳朵,有时到附近有名的“吴抄手”吃碗猪油拈面(猪油拌干面)或一碗红油抄手(馄饨),这对我们穷学生来说,是十分奢侈了。

做学生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寒假,有家的纷纷离校,学校虽然为无家可归的学生留下几间宿舍,但停了伙食,学校里冷冷清清。我被荷荪接到她家,住在楼上主卧房隔壁的房间。正赶上荷荪生产坐月子,她为何远经生下一个儿子,全家喜气洋洋。女主人声明在先,坐月子期间绝不下楼,也不管家务。每日清晨佣人王嫂端来一大碗“酒酿蛋”(加两三个荷包蛋)给产妇“发奶”,接着敲我房门,送来同样一大碗“酒酿蛋”,说是太太吩咐的,不能拒绝。如此,整个寒假我陪着产妇,晨、午、晚都在楼上,吃同样的滋补食物。荷荪说一定要把我弱不禁风的身体养壮。每天下午,大家聚在楼上小房间,喝“下午茶”。赋萧差不多每天都来,享用加糖和牛奶的红茶,另有荷荪早就备存的各式小点心。她们总是把最大的那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奶茶给我喝。不知喝了多少次,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见荷荪把她的乳汁挤入一个杯子里,加上好友们每天喝奶茶时的眼神,证实了我的想法:我喝的是荷荪的乳!为此,我曾大喊大叫,又吐又呕。吵闹平息后,赋萧说:“人乳最富营养,医院中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照照镜子看你现在的脸色多红润亮丽,这都是荷荪的苦心啊!”

寒假结束,返回学校,我确实是精神奕奕,身体强壮多了。再苦读半年,就要毕业了。这时,对日抗战已进入第六个年头,在日伪的全面封锁下,物资更形匮乏,通货渐见膨胀,全国同胞艰苦支撑,同学们的生活越来越苦。幸好四川素称“天府之国”,粮食勉强可以自给。学校当局也费尽心力,维护同学们学业的正常进行和人身安全。

有一天,荷荪到学校来看望我,我拿出一双灰蓝亮色的新麂皮皮鞋,请荷荪代我在拍卖行寄售。这双鞋子是好友韩素音从英国伦敦托人送给我的。当时后方小型拍卖行林立,家中存有舶来品和较值钱的衣物的人,会拿去寄售,得款用以贴补日常开销。荷荪先是不肯,后来被我说服,但她再三说我定价太低。我说能卖出就算不错了。几天后,她兴奋地跑来告诉我,鞋子一寄售就卖掉了,并强调当初她就说价钱订得太低,提高些就好了。把售款交给我后,嚷着要我请客,到华西坝“TipTop”咖啡店喝下午茶。六月我毕业之际,荷荪买了三件同花色的绸料做成旗袍,分送给我和赋萧,一件留给她自己。我穿着这件旗袍照了戴方帽子的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时,荷荪叫我到她鞋柜找一双合意的鞋子,我打开鞋柜时,我那双灰蓝麂皮鞋赫然在其中。她说:“不要生气,我知道你喜欢这双鞋,就算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吧!”她的用心怎能不深深感动我!

这时,荷荪和赋萧还不放弃,又忙着为我介绍男朋友。荷荪请何远经邀请一位单身工程师,赋萧邀了两位年轻未婚的医师到荷荪家吃晚饭。结果他们无意,我也无心,“相亲”一幕无疾而终。最后荷荪谆谆劝我:“我看来看去还是那位孙小子对你最诚心,你还是回重庆吧。快三十了,还东挑西选,当心没人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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